「你為什麼要做一個演員?」
這是我做表演以來最常被問的問題,有趣的是:這答案是會變動的,隨著年紀、經歷、體悟,每隔一段時日就有不同的答案,沒有對錯,但每回答一次都會發現自己步伐踏得更扎實。
最一開始,我的回答總是「因為我喜歡表演啊!」那時剛接觸表演,什麼都懵懵懂懂,表演裡的每一件事情都新奇有趣,我以為自己喜歡的是表演,而今回首才發現,當時的我喜歡的是「在表演裡的自己」,那初生之犢的無畏,帶我體驗了好多種不同的角色,我上癮了,心底卻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:因為我喜歡在表演裡的自己大過於日常的自己,因此我必須不斷地讓自己有表演工作,當不被關注時,我就丟失了自我價值,反反覆覆的懷疑常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。
我太想要表現、太想要被關注,每當我這麼想的時候,往往就會因為丟失專注而搞砸。幸好隨著經歷,靠著前輩的提醒和自我對話,我慢慢能夠控制自己想要被關注的渴望,但心底那顆懷疑的種子,卻仍然埋在那。
在拍攝台藝大電影系碩士班作品《紀念》時,我跨越了總是想要在表演裡「做事」的不安全感,在半即興的表演中與飾演兄妹的大器和謝瑱玩得開心,根本忘了自己在表演,而在一場邊吃炸雞邊調侃去世爸爸的戲中,我經歷了少有的「魔幻時刻」,沒有追求關注的恐慌、沒有想要表現的慾望,就只是和夥伴一起專注地在當下流動,那是我至今最喜歡的一次表演。
就在這時發生了影響我演員心態非常重要的轉捩點。
當我們嘻嘻哈哈地邊吃炸雞邊調侃過世的爸爸時,身為劇本原型的主人翁 – 我們的收音師,在旁默默地流下淚來,我從未有過如此近距離的體驗,一名觀眾因為你的演出而引起共鳴甚至被撫慰,那也是我第一次發現:「表演不該只是為了一己私慾,它擁有更大的力量,而那才是我想要做的事情。」
那深埋心底的懷疑,終於開始鬆動。
到了現在,有時我仍會感到迷惘,被想要獲得關注的念頭侵擾,但總會有那時的畫面,使我得以停下來,再次回答:「你為什麼要做一個演員?」
《紀念》
導演:林志航
演員:胡大器、林嫣、謝瑱